渾江再次陷入了輿論的漩渦。
《慕尚匯迷霧,餡餅還是陷阱?》深度調(diào)查稿件被北京的一家全國性媒體以整版的篇幅見報,報道以獨特的視角,詳實的數(shù)據(jù)、犀利的筆法,揭示了一座城市爛尾商城從民營企業(yè)變成國有資產(chǎn),再從國有資產(chǎn)變成民營企業(yè)的過程,以及項目在開發(fā)商精心包裝和梳洗打扮之后,對于新老投資者設(shè)下的財富陷阱。
就在這篇稿件被渾江市民議論紛紛、津津樂道的第二天,還是北京的這家全國性媒體,還是同樣的整版篇幅,再次刊登了一篇深度調(diào)查稿件《龍脊山國有煤礦,“陽光”下的一場“暗拍》,整篇稿件對這場拍賣過程提出一系列合法性、權(quán)威性、公正性質(zhì)疑的同時,更是直接發(fā)問,市值五六千萬的國有煤礦,為何僅以一千三百萬的成交價,落入民企的手中?
兩篇稿件的撰寫者都是同一個人--王簡兮。
市政府炸鍋了,國資局炸鍋了,《北方都市報》也炸鍋了。
一個新聞記者所撰寫的稿件沒有在自己的報社刊登,卻堂而皇之地出現(xiàn)在另一家媒體上,而且,兩篇報道的矛頭同時指向了渾江市的一個政府部門--國資局,作為地方政府的輿論喉舌,這讓《北方都市報》情何以堪?
肖總編大發(fā)雷霆。他要在省委宣傳部問責之前,先行一步,化被動為被動。
“誰允許你在其他媒體刊登稿件?”面對肖總編厲聲的質(zhì)問,簡兮并未回答,相反示意肖總編繼續(xù)發(fā)問。
“作為報社的一名新聞記者,首先要有政治家的思想和覺悟,以正確的輿論引導人,以優(yōu)秀的作品鼓舞人,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,而你的兩篇稿件,處處充滿這對地方政府工作的質(zhì)疑,給地方政府的形象造成了嚴重的損害?!?br/>
看簡兮仍舊默不作聲,肖總編的氣頭更大了,在他看來,記者捅了這么大的婁子,本應(yīng)在總編的面前立馬低頭認錯,相反,簡兮表現(xiàn)出來的態(tài)度,卻是那么的沉穩(wěn),甚至無所謂。他突然猛地一拍桌子:“你已嚴重違反了新聞的紀律,背離了記者的初心,等待報社的處理吧?”肖總編大手一揮,示意簡兮出去。
面對肖總編的雷霆之怒,從第一篇稿件刊登的那一刻起,簡兮就做好了心里準備,在她腦海里也曾不止一次預(yù)演過與肖總編如何過招,如何對答。畢竟,這件事真的太大了,大到如果被省委宣傳部上升到政治高度和新聞事件,整個報社都有可能被???,被解散。她突然想到奔波在采訪一線的記者,想到每日挑燈夜戰(zhàn)的編輯和校對,想到印刷廠里忙忙碌碌的印刷工人,想到發(fā)行部的那些年過半百的送報大姐,如果真的因為這兩篇稿件而造成報紙???,300多號人都將失去了工作,而這300人背后,就是300個嗷嗷待哺的家庭......
“我接受報社的處理決定”。簡兮脫口而出,腦海中曾經(jīng)預(yù)演過的所有唇槍舌劍般的對話,最終只濃縮成了這十個字。
正如簡兮所料,當天下午的一紙開除通告,讓簡兮失去了這份摯愛的新聞采訪工作。
華燈初上,夜色闌珊,城市的街道呈現(xiàn)著特有的五彩斑斕。秦昊陪著簡兮,就這樣漫無目的地一直走著,看身邊的車輛疾駛而過,看路人形色匆匆,不知不覺中,他們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建筑身影,是的,就是不遠處的那棟建筑,讓簡兮拋灑青春和熱血整整三年的報社大樓,此刻正燈火輝煌,上百篇記者撰寫的稿件,正通過一道道工序,明天見諸報端。
“燒掉吧,就當祭奠青春?!?,簡兮放下手中的紙箱,把里面的一疊一疊的書稿慢慢地拿出來,放在了地上。
秦昊把從路人手里借來了打火機遞給了簡兮,此刻,她不知道怎樣安慰簡兮,所有的語言都顯得那么蒼白。
小小的火苗慢慢地竄起,那些采訪的記錄、寫過的草稿,連同簡兮在報社的美好回憶記和經(jīng)歷,都在這紅色火苗的吞噬下,慢慢化為灰燼。
一只飛蛾從遠處飛來,沖進了火苗之中,簡兮聽到了那聲清脆的爆響,她知道,是飛蛾身體裂開的聲音。
“或許,我就是這只撲火的飛蛾吧,明知是死,也要縱身一躍”。簡兮輕聲地問著秦昊。從把那兩篇撰寫的稿件發(fā)給北京媒體的那一刻起,簡兮就已做好了所有的準備。今天的結(jié)局,是在她的意料之中。
“你是在沖破黑暗,追逐光明”。此刻的秦昊,突然淚流滿面。
“可是有人說,飛蛾并不想撲火,也不想趨光,它們遵循一種與月光特定的角度,以此判定自己的前進方向,但后來,它們被人造光源所欺騙,繼續(xù)以人造光源為參照物來執(zhí)行原有的特定角度,,然后在虛幻的光源附近盤旋,最終迷失了自己的方向,進入了無限的死循環(huán)中。我在想,如果我們失去了廣闊的生命視角,情緒性地在我們所執(zhí)著的死胡同中轉(zhuǎn)圈,如此度日,是不是對于生命的浪費呢?”簡兮再次發(fā)問。
“你的意思是說,不想再執(zhí)著慕尚匯和龍脊煤礦的事了?”秦昊突然抬頭,她真的不知道簡兮這一段話背后所蘊含的意義。
“不”。簡兮抬起頭看著秦昊,又看了看遠處的那棟報社大樓,目光堅定地說:“如果我就是那只飛蛾,曾經(jīng)奮斗三年的報社就是人造的光源,它讓我失去了廣闊的生命視角。從現(xiàn)在開始,我要重新做一只飛蛾,尋找生命真正的光源?!?br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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